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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玄亮】锦缠道 ( 章一 )

★接上文花妖AU,瞻儿视角。带季汉蒋费维谌玩

★这篇尝试大格局,本章没玄亮就不打cp tag了。不是什么he预警

★BGM:一生等你——远黛为眉、妖颜(听bgm知结局系列)



以上




——此去经年,红尘落眼。如锦缠道。


*

很多年后,我回忆起年少的事情来,都仍然觉得,白蛟其实是个顶顶不会带孩子的家伙了。


——他待我却也不能说不好。我初来人世,懵懂之时,白蛟教我习文学武,教我人间规矩,领我看秦楼楚馆繁华景色,也载我去苍茫古城楼上高卧。我在他手下一日日长大,通人事,晓世情,长成如今随在妖群中明明可以靠脸却偏能靠才华混饭吃的模样,白蛟当居首功。

可也是长大后,我将他与我所遇诸多妖仙相比,才愈发觉得他不寻常。


白蛟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妖怪。这个直来直去的意思并不是鲁莽,或没头脑,正相反,白蛟天资聪颖,这词儿是指他和万事万物相处的方式。剑走偏锋,回程也偏:另辟蹊径,回路亦颠。他恃才放旷,对很多事情不屑一顾,只在意很少的人和事。然,以我的亲身经历而言,被他看顾,似乎也不能算什么好事。

妖族贵族与人族贵族不同,信奉道法自然。族中子弟,想学就学,不想学便不学,没有非要开蒙的道理。白蛟要我开蒙那日,自以为强迫,遂居高临下看着我,道,当年先生在费山捡到我,我便抛却前尘,以费为姓、侍奉先生。我今以凡人三不朽[1]要求你,是报先生当年收留之恩,并非害你。你若嫌苦……

他顿了顿,柔声道,憋着。

……白蛟便是这样的人。


我当即就要行拜师礼,白蛟却侧身不受。

他道,你先师只一位,我还不配。待时机成熟,我自会告诉你。

于是我便跟着白蛟学书。学书便要有名字。白蛟很重视这件事,夜以继日地去翻书,翻到汉诗文杂集,沉吟良久,从古诗文给我取下一个字,叫思远。

我知道白蛟也是有字的,那是很久很久之前,他所仰慕的人给他起的。这就又要说到一段旧事。

白蛟原身,实是十分秀美的蛟龙,通体雪白细鳞,只在尾部有一处暗云纹胎记。因了这处不完美,他少时在族内曾受尽排挤,故此后来一直自卑于身体缺陷,引以为耻。替他取字的那人却说,竖子有眼无珠,难道你也不识?纹尾,文伟,原是字从天予。你这孩子,怀瑾握瑜,还不自知呢。

我既学书,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直呼白蛟。白蛟不喜我叫他先生,我想起来这段,便唤他文伟。

他却更不悦了。

不许这样叫我。他斥道,没大没小,我教的你?

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,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。


白蛟眉头皱了皱,又很快地松开,走过来揉揉我的头,叹口气。我听见他最后妥协了似的,低低道,你可以叫我皎然,也可以仍叫白蛟。只是,不要再叫先生了。


*


皎然给我上第一堂课,醉醺醺歪在寝台上道,你我都是不寻常的妖,则该学些不寻常的道理。

接着他就爬到床底下摸索。我以为他要找《太公家训》,结果等候半天,他丟出来本《淮南鸿烈》[2]。

——还满是灰。

他不以为意,拍干净灰丢给我,让我自己下去读,头一歪又睡过去。因醉大了,尾巴都变出来,瘫软无力地垂到桐木地板上,瞧着银光闪闪,让人很想踩一脚。

我帮他把尾巴拎回寝台上,盖了锦被,又点上半根安神香,在屋里坐了一会,直到看他没想吐,方才轻手轻脚离开。

——想来皎然要是有天死了,必定是活活喝死的。这并非我咒他,而是他自己不爱惜罢了。


他呢,从前骗我喝过酒,我却不习惯那个味道,于是也不懂凡人为什么会写出“一醉解千愁”这样的句子。欲要问,却恐被他取笑,遂暗暗记下,想着有朝一日,或者能自己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我不评判,皎然却不依不饶,追问,思远觉得这酒如何?

我尝不出好坏,便摇头。他于是大笑,笑得眼泪都出来,龙吟啸空,惊起山间飞鸟。

我捂住脸,觉得他有病。

笑完了他居然还对我解释:酒的滋味呢,不懂最好。懂了反而没意思了。

我漠然点头,心里蠢蠢欲动,只想把酒壶砸他脸上。


*


说来可能很难想象……皎然这样不耐烦的性子,居然也曾给晚辈的小妖讲过睡前故事。

——那晚辈当然是我。


事情发生在十数年前,皎然把我从荒山野岭挖回来后不久。我那时身为花苗,瘦小干瘪,皎然遍寻甘霖,也不见起色,都觉得我活不成了,却不甘心放弃。直到清明时候,他又寻灵药回家来,却见花盆里空空荡荡,我已化为两三岁孩童模样,好端端地在地上睡着。

……不过麻烦当然不是就此结束了。

我初化形,心智未开,冷了饿了只知道哭闹,教他头疼的很。他堂堂一条承了西海龙族血脉的白蛟,乖乖化为原身给我当马骑,只为哄我开心;我贪甜,他便见天儿给我买人间的糖点心,吃到蛀牙又上火,被大夫训了,方才束手束脚起来。

吃的喝的还好说,我为杏花妖,餐风饮露都活得。只是元神不稳,幼弱易惊惧,夜里常噩梦不断,挨着皎然方才安心。这可苦了他。

皎然性子独,习惯独自安寝太久,我在旁边,他反而睡不着。如此几日,不堪折磨,这货顶着俩黑眼圈终于想了个招,从此开始给我讲睡前故事。


……我是真不想说他讲了些什么玩意。其中有些,我成年后细想,都足够有心理阴影。也因此,后来占山为王自号北地的虬龙好友常安慰我,道:不通人情,是你兄长没教育好,不是你的错。

我自然知道不是我的错。不过,也不能算皎然教育的不好。


彼时北地盘在藤蔓上晒够了日头,俯身下来喷一口龙息,凛然王气,帮我拂落一身紫藤花雨。

我把摊在脸上的书丢到一边,训他:招摇。当心被人捉了去掏珠。

北地就笑。我怕什么?你在这,自然先捉你。

好么,我懒懒道,那便来捉我。我死了也不给他们炼丹用。

北地于是不吭声了。


又过一会,我几乎要重新睡着的时候,听见他小声道,只是个玩笑罢……思远,你这样较真,反而使我愧疚。

我哭笑不得,什么什么呀,我还没死呢,你愧疚什么。

他又不吭声了。不过这次恼得尾巴尖尖都竖起来,硬邦邦地扭来扭去,活像一条蛇。


……我是搞不明白他。

于是不管,歪头,继续睡我的觉,又梦到皎然。


那时我已经同他分别十年了。


*


皎然的离开是很突然的事情。不过我想,在他来说,或许已经酝酿了很久。

他没有等到我在人间意义上的成人,而是在一个晴朗的早上,留下了一封信和一串珠子,施施然不告而别。

在很久以前我便知道,皎然不是能被什么东西束缚住的妖怪,我们必然不会永远在一处。也因此,彼时面临他的离开,我并没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无措,而是愣怔片刻,便伸手去捞信。

我充满好奇又忐忑万分地拆开信。信上一个字,拜。


——是皎然的风格,我便安心。因我晓得随性至此,他必是主动离开。若是主动离开,以他的本事,这世间很少有东西能伤到他;而能够伤到他的东西,以皎然的智慧也能远远躲开。

这并非盲目信任,而是经年累月相处积淀的我俩之间的默契。

我又掂起那串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珠子,放在光下细细打量。珠串共十八颗,颗颗圆润饱满,呈一种很和善的莹白色,有淡淡的海盐气味。我看得有点惊讶,越琢磨越觉得像……

骨。

不过眼下不是担心白蛟的时候。我把那串珠子戴上,叹口气。眼下……还是应该担心我自己了。

首要第一个问题。我面色凝重,也是白蛟走之后我面临的头等大事……

午饭吃什么?


*


白蛟在时醉生梦死,走时莫名其妙。但我下定决心,不能让我今后的日子也过的醉生梦死或者莫名其妙。

我有很多想要去看的风景和想要经历的事情,于是收拾好包袱,踌躇满志上路——此后许多年,像一个要经历生老病死的凡人一样在世间平凡地游荡。

我学习生病的症状,学习面不改色地说谎。我在茶摊门口算命,扰了人家的生意被赶走;和王爷后院里的牡丹交流,情真意切互吹一波。路遇红事,我捏个诀混进迎亲人群,看拜堂,闹洞房;也曾住进黑店差点被杀,夜半挣脱绳索逃出来后,听见铸铁一般黑沉的夜里传来冷清的更声。

我走过很多地方。塞北冰雪,大漠黄沙,我都见过;江南梅雨,石涧优昙,我都遇过。也曾望着夜幕中高挂的银月,回忆起皎然冰凉的尾巴,也经曲径通幽处寻访避世的村子,见三面雪山、一面桃花。

——可是我见得越多,疑惑就越深。

一个人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产生感情……人妖歧途,为何又总有我族飞蛾扑火?

我接下萍水相逢的鲛人的遗书,转交给那个她所爱的将军,本以为会见到痛哭忏悔,却只见到那男子避之不及的恐惧。

我将书信放下,不发一语,转身离去。

——譬如投泥自溺,甘之若饴,这在我确是非常古怪的事情。


有一阵子,我曾偷偷潜入佛寺里,变回原身扎在泥土中,在大暑天撑起一片墨绿阴影。每一片叶皆为耳目,千叶千耳目,窃听那些得道高僧给凡人男子女子解惑。结果听了一个月,要么是求功名利禄,要么就是些痴男怨女之事……至于和尚安慰人的词,我这般常被白蛟骂愚钝的资质都快要背熟。

人言俗不可耐,我便挪脚去藏经阁前,也教清风翻书,叶作书签供我读。遗憾的是我没有花,不是年岁未到,而是天性如此。作为一株杏树妖来说,我大约是残缺的;可皎然既没嫌弃我,我便从不妄自菲薄。

可彼时淡漠如我也羡慕起来。我若有花,学古人采芙蓉桂子,与莲子一并夹到信中去,五色笺,鲤鱼函,寄给皎然。想他收到后神情懒散玩味,少不得又要说我酸。

我若有花就好了……我这样想着,这样倦倦地睡过去。


梦里有个白衣的哥哥在,羽扇轻笑,倏尔又化作株李树,树干粗壮花开如云如白孔雀尾,漫天雪白,纷纷而下。

我接住一簇碎花,凉至手心,却倏尔变成圆形方孔纤薄白纸钱。


我从梦中惊醒,睁眼,恰对上一双雁眼。

相士有诗曰:“睛如黑漆带金黄,上下波纹一样长,入相为官恭且蕴,连枝同气姓氏香。”想从前我跟着皎然,乱七八糟什么书都看;雁眼是一种福相,人身上却少见。故此反应过来时便知,无论如何,他绝对不是人了。

那妖怪一身灰袍,面容沉静看着我,眼神亮得莫名。我打起精神,心想敌不动我不动,于是也默不作声看着他。


片刻,他失笑。

何必如此谨慎……他温和地提醒道,小公子,压住书了。

我一看,果然。睡着的时候以防万一化了人身,本团了衣物作枕的;这会子都成枕着皱巴巴的佛经了。

我脚有点麻,猛一起,差点摔。灰袍人一边笑,一边拉我起来。“金经是不能折角的啊……”他摇头,“断了碣陀,要坏修行。”

我觉得有意思:你一妖怪,也学禅么?

是的呀。他煞有其事点头,年少时曾经躲在芭蕉下听过半日琴,听完了,便悟道了。

我有点转不过弯来,半信半疑道,佛祖于菩提树下坐禅七日七夜才悟道,如何在你,成了这么轻易的事情?

那也要看跟谁。他轻描淡写道,我年少时,遇见的那位琴师先生……可不是个简单人物。


我于是不问了,心里却有些赌气,想皎然房里也有架上了年头的龟纹七弦琴,时时保养,只是没见他弹过。若皎然弹起来,哪里就不如个凡人琴师不简单。

他仿佛看出我不屑来,笑笑,随手抽了本我怀里佛经来翻。我还没来得及制止,就听他煞嫌弃,说你就读这个?

这嫌弃颇有几分皎然的神韵。我瞪圆了眼睛看他,对于初次见面的妖来说,他这也未免太瞧不起人。

他又嘟囔了句什么,我没听清,也知道是不好的话。一时不悦,把书抽出来,只道,脏了前辈的眼,还请移步牵牛巷[3]旁洗洗罢。

他语塞。

我不理他,理理衣服正襟危坐,只捞过一卷经来逐字默读,偏要做出个恭恭敬敬的样子给他看。


他许久才道,出息,小泥鳅教的你。

“——你认识皎然?”

我再迟钝,听了这话,也知道这妖怪是皎然旧识。不过他这般出言不逊,这笔帐,还是要暂且记下……来日方长。

皎,然……他念了念,带着一点时过境迁的感慨。

文伟现在是自称这个么?灰袍妖怪忽然感兴趣地朝我倾过来:他有没有跟你提起我,先生有没有跟你提起我?先生还像早年一样喜欢捡孩子么?先生后来和那个凡人过的好么?

我一愣,不知道他口中的先生是什么人。

我想了想,为难道,我是皎然捡到的,并没有见过什么先生。


这样啊。那你只要跟紧了文伟,总有一天,会见到他的……灰袍妖怪神神秘秘地冲我眨眼——那是株很美的李花啊。

我再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李花了。

他说这话的时候,眉毛挑的很高,居然有些孩子气的炫耀;又带着一点成年大妖行遍四方、风尘仆仆的笑意。


皎然就从来没在我面前露出过这种有恃无恐的笑容。我想了想,虽然他大多数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在喝酒,可醉里眉头舒展开来,还是要比这嚣张家伙好看。

“……我的书是他教的。”灰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,“要考吗?总比小泥鳅的弟子强。”

他这话忒轻蔑,我又不爽了,于是挽袖子道,考就考,我问你答——小子无礼,请前辈先。

他抱臂点头,有片枫叶落在他肩上,也不去拂。

我瞥他一眼,只觉得此人忸怩作态,今我必要煞他威风。


我翻经书,挑挑剔剔翻来翻去,最终找了苦思不得的一段儿拿来作考题。那段经好长,灰袍的妖怪看着我,我存心只看纤薄纸页,一字一句念出来。

——佛曰,如是无边轮回众生贪爱无明,颠倒陷爱欲泥中,生死轮回,不知其数。是故令汝,学断轮回[4]。

我抬头看他:思远不才,请先生赐教。

我念完,等了片刻,他却不作声;再看时,这家伙居然出了神。

我咳一声,故意道,先生莫非解不出?

他这才回神,嘴唇颤了颤,挤出一点笑意,冲我道,这有何难。


头顶又一枚红叶打着旋儿落下。这次妖怪接住了,同先前那枚叶放在一处。

他站的笔直,想留住那两枚红叶,初秋的残叶共他灰麻袍衬着,越发红艳,却还是被风一吹,先后落了下来。

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。

他一指地上的孤叶,一指我,又指指自己,摊手。


“——众生如此叶。”他说,“不由人之所想,不由人之所愿,不由人之所留,不由人之所救。”

“此去经年,红尘落眼,如锦缠道。”


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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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三不朽:“太上有立德,其次有立功,其次有立言,虽久不废,此之谓三不朽。”

[2]《淮南鸿烈》:汉代淮南王刘安集众宾客所作,道家杂先秦各家学说。文伟给思远布置这书,性质类似于给满月小孩吃东北乱炖。

[3]牵牛巷:据传巢父怼许由故作清高脱俗地点,旁边有洗耳池,洗耳恭听典故出此。

[4]佛曰……学断轮回:出自《佛说解忧经》。公琰当年跟着亮亮治的是楞严、法华、华严三部经典,所以看思远非常伤仲永:区别相当于中科院论文和百度知道答案吧。

*

……就,虽然没写到自报家门,但灰袍就是公琰啦,公雁雁眼!

这文大概分个四五章能写完,瞻儿性格不是天性这样的,所有伏笔会慢慢揭开。











24 Nov 2018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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